我的老师
今年开学，贾老师不再在我们学校教书法课了，洛阳市书法特色学校的创建也就只好搁浅，甚至连书法课也一并搁浅，这对爱好书法的孩子们来说，实在是遗憾而且没有办法的事。
贾老师是我的老师，初二的时候教我们语文。贾老师讲课善于字斟句酌，说话的语气语调总是那么平实、有底蕴，尤其是板书的功夫，时隔三十多年，让我每想起来都感叹不已。
贾老师善抄，字体该是行楷吧。那时候教室还是土瓦房，土墙粉上一层水泥，压光了刷上黑漆，就是黑板了。可能这样的做法比较廉价，黑板就做得足够大，贾老师的字又是匀匀实实的小方块，这样的一黑板就显得超有分量。抄完了一黑板，我们搁下钢笔，抖抖手脖子，以为可以完了，却见贾老师很好脾气地用黑板擦从头擦过来，然后在课桌的边上磕磕黑板擦上的粉笔灰，那粉笔灰就密密实实的往土脚地上落，一节语文课下来，会落下薄薄的一层——然后拈起粉笔，用大拇指的指甲把最头头起的硬头掐掉，又从黑板的左边一档一档地写过来。一板一般会排三档，只有很少的时候，贾老师也会把字行写得向上扬起，但一点儿都不影响美观。那时候抄的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只庆幸不是当时流行的中心思想段落大意解词什么的。
我很早就相信，学识好的人往往人品性情也会一样好，贾老师就是最好的例证。贾老师虽然是班主任，我却从来没有听到过他对我们恶声恶气地说过话。有一回，午休的时间，我在黑板上写了一段很有侮辱性的话，半文言半白话的，对一个同学放肆的调侃。文字虽然不通，却引得同学们读读笑笑，再读再笑，哄笑的声音终于把校长给叫了过来。校长把我叫到住室，先是雷霆万钧，后是恨铁不成钢，批评一直进行了一个午休的时间。那次灰心的不行，甚至不上学的心都有了。大概是晚自习的时间，贾老师叫我去他的住室。按照我当时的推理，惊动校长的事情一定会让班主任更为光火吧，所以内心尤为忐忑。可贾老师没有一句发狠的话，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平和的态度，娓娓的话语，把一个十三岁少年认为的天大的事给化解了。
84到85学年，我升入初三。贾老师又接了新一届的初二。一年的时间里，基本上没再和贾老师说过一句话。远远地看见了，心底便会自然地生出一些温暖，但从来没有表达出来过。
我确信这是性情使然，因为即使到了现在，贾老师退休到我们学校来教书法课的三年时间，我也从来没有向贾老师表达过什么，有的只是站在门前几棵顶着黄叶稀疏的洋槐树渲染的老秋里，或者是冬日暖阳下麻雀在雪地上叽叽喳喳的背景里，或者是在春天一小坡菜苗新绿勃勃的清晨里，彼此踩着水泥护沿，说一些生活中的鸡毛蒜皮家长里短，有时还会对说起的往事或者旧人，笑一笑或者叹息一声。贾老师刚回来的时候，我是计划要请老师吃顿饭的，但在家里还是饭店间犹豫了一阵子之后，终于又淡了这点念头。唉，没办法，渐渐老来的生活越来越漠视于仪式了！现在，贾老师回他生活的地方去了，这点念头却又跳出来，只是变成了一种小遗憾，带着些微的疼痛搁在生活的角落里了。
我是中师毕业就回到母校教书的。我回来的时候，贾老师已经调到义马市财政局当干部了。中间有一回，义马新华书店要处理一批图书，他就电话通知了立站老师。我和立站老师，就坐车过去。两天时间，吃、住、导购，老师照顾得都可好。我们去新华书店挑书，那书都乱糟糟的堆在地上，散发着一股和文人差不多一样的酸腐味儿。当时花了三十多块钱，买了一大捆，贾老师说哪怕先不看，这么便宜也划着买了。只可惜那时候钱太有限，花这三十几块已经八分心疼了。当时买了一套《唐宋词鉴赏辞典》，还有《金圣叹评第五才子书施耐庵水浒传》，非常有收藏价值，后来捐到学校图书馆，再后来都非常可惜地丢了。好在这些书都多多少少的翻过几页，也算没有太辜负贾老师百里之外的相邀。
此后的相逢，便是年的校庆了。校长委托我为校友写一个简短的发言稿，一二百字吧，贾老师见了居然用文胆这样的词来夸我。我嘴里边逊谢着，心里却是深受鼓舞的。校庆结束后，也就是年9月，贾老师就不计报酬地留在学校教书法课了。这不，一晃，已经三年！
这三年间，孩子们是幸运的。他们有了每周一节专门学习写字的课，而且有一个爷爷一样认认真真为他们上课的老师。别的我不多说，年秋天，在宜阳县举行的中学生书法选拔赛中，一共选拔六个人参加洛阳市中学生临帖大赛，我们学校入围了五个。而且这五个人在洛阳市中学生临帖大赛中获得了一个二等奖、三个一等奖、一个特等奖！看看贾老师平时的工作状态，这些成绩虽然让人震惊，但并不让人意外。至于这三年里一共获得了多少奖项，我也真说不清楚了，而且贾老师其实是不喜欢被说道这些的，我也在这儿随了他，不说这些了吧。
昨天我去教室的时候，有几个孩子还拿出来他们以前的书法作品让我看。折叠的很仔细，抻开来，每个黑字都一丝不苟，恍惚间好像写的都是“精神”俩字。
贾老师回来的第一年，利用一个星期天，把门前的一面小荒坡开辟成了一坡菜园，种上了油菜白菜萝卜。时间不久，一小坡青绿就在太阳光里，一天天的让人欣喜着了。贾老师爱吃青菜，而且往往焯了水调一调或者一截辣椒几粒花椒炝了锅，盛上满满的一饭盒，带到餐厅里，我们几个有些岁数的老师围在一起吃着感叹着，说着青菜实在是人间最好的菜品了。也许经历过人生百味的人，都会喜欢上这生活最简单的清清淡淡吧。如今，贾老师开辟的这片菜园子，东边的大半拉子秦椒西红柿倭瓜，结了一茬又一茬，渐渐地着上了老秋的颜色；西边的这少半拉子，荒草已经有半人高了。
作者简介王宏光，笔名老岩，董王庄乡初级中学语文老师，洛阳市第三师范学校毕业。在校时老是做文学梦，而且到现在果真把这梦做成梦了……
朗读者简介
杨筱，中学教师。闲煮岁月，细品时光，于平淡中，活出健康，活出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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