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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瞿忠利
每逢到了芒种节气,就常常想起家乡收麦子的情景。有一年,村里的大喇叭反复广播,让社员们上交麦子,用来新建我们石佛乡的中学。新中学是在一大片平整的农田上建的,占用了石佛村社员的口粮地,需要用麦子来作为补偿。麦子从哪来,就是从全乡的群众中来。催公粮收三提五统是公元一九八九年的时候我们村里的主要声音,这声音很刺耳、很严厉、很政治和很不讲人情味。我的父亲常常不想交,心底里非常抵触,因为麦子是那个年代我们那个山村的稀罕物,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顿白面馍馍。这种情景,非常像一首诗里描述的:
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没办法,农村支援城市,农村包围城市,仍然是那个年代的战略战术,人民群众还是要以大局为重的。没有文化不要紧,但必须要有大格局。即使我们住的还是草坯房,即使我们吃的还是煎饼咸菜,即使我们穿的还是破衣烂衫,我们要做的也仅仅是服从。因为服从,所以才有了后来的石佛中学。
我是一九九二年考入石佛中学念书的。石佛中学的建成和使用时间,大概是在一九九一年。其实从感情上来说,我是不想到新中学学习的,我喜欢的还是旧中学。因为旧中学里有文化底蕴,有一块刻满了佛像的北魏时期的大石头。佛像是雕刻的,雕刻工艺是用了心用了脑用了手最终成型的,成型以后就不再是工艺,而是文化。更何况,那些雕刻在石头上的佛像,经历了那么多沧桑,经历了那么多人的膜拜,是有灵性的,是不同凡响的,是普渡慈航的。
世事往往不以人的意愿而推进,我也不得不住进窗明几亮的教室里,带着煎饼咸菜去念书。只是在后来时机成熟了以后,跟着班里认路的同学去已经变成敬老院的学校里看了看。
新学校只是觉得新,我当时没觉得它好。之所以后来又对新学校产生感情了,主要还是日久生情的缘故。新学校里有老师,也有同学,人气很旺,氧气充足,慢慢就有了活力,有了生机。刚上六年级的时候,我就跟班上的同学带着火把,骑着自行车,利用晚自习前的时间去爬了挺拔的高山凤凰洞。说凤凰洞挺拔,主要是因为凤凰山险峻,人往上走,就跟爬梯子一样。到了洞前,风景是比较优美的,有碑刻,有贝壳,也有鸟粪,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只不过我们一群乌合之众即便拿了火把也没有胆子继续行进,浅尝辄止退回来了。回到学校被刘继山老师好一顿批。写了检查不说,以后还不能骑车上学了。
石佛中学依偎的那座山,我们上学的时候叫它石佛山,运动会的时候也常在喇叭里吟哦“巍巍石佛山,涓涓石河水”,觉得特别地诗意。谁知道后来三十多岁了以后,才忽然知道它的名字叫象山还是玉象山还是什么的,很扫兴。其实山本无名,都是附庸风雅的文人骚客自作多情罢了。让我给它起名的话,还不如叫北山。北山听上去土气,腹有诗书的人应该会觉得它文雅。《诗经·小雅·谷风之什》里不是就有一篇《北山》吗?“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是出自这篇。
我是后来到七八年级的时候才去爬了一趟石佛山的。平日里也就是坐在窗前,或者站在操场上,凝望。看什么呢?看山上的松树,就像小学课本里学的那篇《数星星的孩子》,当时我就是石佛中学里的“数松树的孩子”,每一棵长什么样当时我都是如数家珍,山上某个角落布局了一棵多么高的松树当时我都是娓娓道来。正是因为这种凝望的功夫,为我奠定了视力的基础,让我在后来的人生岁月里没能戴上无色眼镜去看人。
石佛山除了松树,印象最深的还有一条人工红旗渠。那条水渠,像骆驼,像彩虹,像云梯,从平地上一跃而起,蹦上了巍峨的高山。那条水渠非常艺术,非常有文艺范,当年完全没有考虑到修建它的人和设计它的人,只是在后来沿着它攀爬的时候感受到了无边的恐惧与胆战心惊。
石佛中学给我深刻记忆的,除了山,再就是校园里教室前的那片绿园。建校之初,学校只有三排教室,每排教室的前面都留了一大片地,地里种着冬青和一些别的叫不上名来的树。六年级的时候有一门课叫《劳动技术》,上这门课的是一名年轻的男老师。我不知道他在课堂上讲了些什么,但隔壁班里他跟一名女同学一直打到绿园里的情景,至今恍然如昨。当然了,我们班还有一个叫王少伟的男同学,可能是很调皮,被我们班主任王老师给狠揍了,一直揍到冬青上。从冬青丛中钻出来,冬日里他露出了洁白的后背。
教室里本来有很多人,我们上六年级时的三个班被合成了两个班,后来又陆续有留级的和外来的,满满当当就挤成一窝了。挤得最严重的时候,大概也就能容得下前胸和后背吧。但我们的芳华挤在那里却非常地热闹和充实。我们就是在那样的氛围里吃饭,拿出煎饼来,我借你的咸菜,你借我的咸菜,我借你的水,你借我的水,再艰苦的岁月也能过出个生龙活虎的文化来。
农村人并不注重文化,读书似乎不如抓经济来得实在。于是,在求学的路上,本来就需要家长给与压力才能前进的孩子们,失去了家长的压力后,失去了家长的支撑后,陆陆续续辍学掉队了。特别是七年级的时候,这种现象最严重,经常不几天就有一个同学不来了。到了八年级和九年级,教室里又有了很多的同学,但他们的面孔,已经不是从六年级一路走来的那些了。我们是五四学制的试验品,是第一批,也是倒数第二批,白白在初中里多念了一年的书。大环境所致,我们的人生就是这样不得不随波逐流。
我们离开这座学校以后很多年,学校变了大样,来了小学,又走了初中,又来了幼儿园。现在的办学条件比我们那时候强多了,但比起好的学校来,依然还是跟当年一样地差多了。不管怎样,历史总是向前,大浪淘沙,我们的未来,正是从这里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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