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徂此春，大疫渐却，寸阴似江流，立于岁首，不免要回望已成去日之庚子。在约翰·伯格的书中我曾看到他引用阿赫马托娃的一句话：“世上最持久的东西是悲伤”，这曾让我惊异寻味了许久，惊异是赞叹诗人语述的精准，寻味则是想到这可引出了世人多少共鸣！在这个牛年的正月里，言及悲伤多有不妥，但既然回望庚子，似乎更多的不是喜悦。我要将我的哀思与敬意献给逝去的生命，消散的苦厄与不再归来的所有。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去岁不光是失去，也有收获。近年尾，得一玉质片饰，所镌内容丰富，虽属世俗，独一处可汲来一议。特延坤弟手搨，不日便还（见图一），从下图可明晰观察一鼠、一牛首状器物、两龙。其中鼠匍匐于大龙背部，于龙合并出现乃是明清以降常见吉祥题材，谓之“子辰佩”，而龙又可见成幼之别，亦是4世纪以后普见的“苍龙教子”一题。当然，两种内容的渊源及流变不在本文的探讨范围，那么焦点自然落在牛首状器物上。
图一
玉牌饰拓片
（小苔花馆手搨）
我相信在文化展览频繁交互的今天，在一带一路，东西文化交融的学术热潮当下，很多人一看这个图案便立刻想起藏于陕西省历史博物馆的玛瑙兽首杯了，是的，两者之间的相似及同源性即目立辨，器物的年代也被官方定格在了公元7世纪（笔者按：因此类器物入华时间颇早，目前已知众多资料可证兽首玛瑙杯的时间还应前置。）中土对类似器物有自己的称呼，谓之“觥”或“兕觥”，前者是指用兽角制作的酒器，后者指角爵。由此可知，此类器物与兽角息息相关，或直接以兽角为之或制器外形仿生兽角。早在新石器时代我国就已出现陶制角杯，河南禹县谷水河遗址便是实证。但图一所示的器物祖形并非源自本土产物，应在西支诸文化中披寻，其中一种学术观点认为其源头为希腊，希腊人称之为“thyton”,后进入西亚、西域等地，随着历史的演进，它在南北朝初期西风东渐的浪潮中奔放入华。个人浅见，在华所现此类器物应与古波斯的亲缘更近，原因在于欧洲诸文明距中土遥甚，中间又有波斯、天竺、吐火罗斯坦、粟特绿洲等阵列排布，故影响自然层层递减。另，从目前所见南北朝以后出土文物可窥波斯文化对中土的影响相当深刻。在此，我不得不呈出一首来自EnsembleDeOrganographia古乐团录制的《InvocationoftheMuse》,乐团使用了里尔琴、基萨拉琴、阿夫洛斯管、阿尔平克斯号等乐器。曲风平稳清新，质朴引人，据说女神缪斯常出现在众神或英雄们的聚会上，想必也一定有来通伴随着佳酿，让我们伴着乐曲沉浸在两千多年前的画面中吧。
图二
手托来通杯饮酒的贵族—乌兹别克斯坦撒马尔罕壁画
（笔者绘）
图三
窣利首领以来通杯饮酒形象—美国波士顿艺术博物馆藏
（笔者绘）
图四
唐代铜鎏金牛首兕觥—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图五
“吉范流辉”绘册中的唐代铜鎏金牛首兕觥页
图六
金银平文琴胡人饮酒图案—日本正仓院藏
（笔者绘）
来通酒器在中土扎根后并没有沉滞，除了继续东流传入日本列岛外，还进行着本土化的演变，那就是来通酒器的使用方式。从图二、图三可见，手托来通杯的方向是兽头向着饮用者，因为流口在兽口处，这个结构可以从何家村窖藏出玛瑙兽首来通杯得到佐证。而中土根据自己的饮用方式进行了改变，将流口封闭，只饰以兽首、禽首等，并加大此部分的面积，使其能平稳放置。祖型器物的尾端（大端敞口部分）也就变成了杯口，这种改造大体应成型于隋唐之际，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的一件唐代铜鎏金牛首兕觥可引为例证（图四）。此器庋于公元年工就的名为“吉范流辉”铜器匣内，清高宗命人为包括此器在内的十件各代铜器绘制了图册（图五）。孙机先生在《玛瑙兽首杯》文中更是举出藏于日本正仓院北仓的唐代金银平文琴一例，其上有西胡模样人物高举角状来通杯（图六），可以看到其将大端敞口做为饮酌处（图六），孙机先生进一步指出此类饮用方式的器物要比李寿墓石椁线画及何家村窖藏玛瑙兽首杯要晚一个发展阶段。
凡此可以看出在本土化和岁月漫漶的双重作用，致此类酒器的本来面目不知所踪，后世对此的考源也再没有直中机要，更多的成为王廷宗室和士大夫阶层的秘器珍玩。渐渐的，器物样式被抽离成一种符号，出现在明清时期宫廷与闾巷之粉本中，为绘画、石刻、木器、玉器等领域使用。一组图案中有几许旷载殊物点缀其中，所为不过是博古寄怀的文人情结尔。
燕京根民恕盦于左商右宋之室
辛丑正月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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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仰观集-古文物的欣赏与鉴别》孙机
《皇帝的多宝格》国立故宫博物院
《KeepingaRendezvous》John·Berg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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