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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姐是我的外甥女,她是我二姐的女儿。
去年她回家探亲的时候,原先好端端的脸上长满了痤疮,有些已经溃烂渗水,看着有点吓人。因为这个原因,她自己也不太愿意出门见人。二姐说:别人给介绍了一对象,人家嫌她脸上疙疙瘩瘩看着不舒服,黄了。
我很心疼她。是在内地水土不服工作压力大还是怎的?骄傲的白小姐什么时候沦落到遭人嫌弃的份上了?
白小姐出生在本市有名的老城区南门马市巷一个维、回、汉几个民族混居的大杂院里。
马市,顾名思义是旧时交易骡马的集市。在我十多岁第一次去二姐家的时候,那条巷子里有卖鸽子的,卖金鱼的,卖木材的,卖苇帘子的,卖杂七杂八的物件的,人来人往很是热闹。那是骡马交易衰微之后这里的人们顺延下来的一种谋生习惯。说白了,这里就是这个城市最大的平民区。每家所谓的“院子”,不过是家家屋门和对面的小炭房之间空出的一个两米来宽的通道。有从农村来的亲戚回去后形容这里的逼仄:想到屋外抽根烟吧,抽完了,一转身原来是站在别人家的窗前。
小时候的白小姐,漂亮的像个洋娃娃,属于人见人爱类型的。巴掌大的小脸被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占去了一大半地方,浓密的睫毛能支撑起一根火柴棍。刚刚会走路的时候,如果到了饭点没看住让她跑出去串门,就会被东屋的维吾尔大妈塞块肉,西屋的回族阿奶给几根馓子,等找到她时小肚子已经吃的圆鼓鼓的了。
我想说服二姐给她报个绘画班或学一样乐器,不为成名成家,起码可以修身养性。性格大大咧咧的二姐从来就没把这当回事儿,除了上班下班伺候一家老小,空闲时间就赶着为别人加工衣服挣钱。白小姐倒是常常被她被爱打麻将的父亲抱出去玩,有时就睡着在了人家里的麻将桌子底下。
这是白小姐最初的启蒙教育。
大概是小学三年级开学的一天,去学校的她没一会儿就哭着跑回家来了。原来是暑假作业没做,老师不给报名。二姐生气地数落姐夫一个夏天带着孩子不是和朋友看鸽子,就是逗狗,根本不管孩子写没写作业。说什么都晚了,当务之急是怎么过了老师这一关。经过合计,二姐的两个徒弟一个给帮着写数学,一个给做语文试题,我负责写作文。折腾到夜里两三点,两个小徒弟困的不行都去睡了,我也快撑不住了。再看看白小姐,还在可怜巴巴地努力眨巴着眼睛坚持。实在扛不住了,起身找来一条脏兮兮的毛巾,在脸盆里浸上水,拧一拧,敷在额头上。深夜的灯下,小小的白小姐,一手拿着笔,一手扶着额头上的毛巾,顽强地和瞌睡做着斗争。偶尔有几滴污水滴到本子上,让人不禁心生怜悯。都这样了,那坚定的的小眼神还是倔强的,对陪写的我没一丝的感激和歉疚。
坐落在巷口的小学校是一栋三层楼的建筑,全名是“回民育才小学”,是这一带最体面的建筑,也是白小姐曾经就读的学校。这所学校曾被这里的人们私底下认为是教学质量最不怎样的学校。因为这里的孩子们的父母很多是这一片的个体商贩,有开饭馆的,有卖凉皮黄面的,卖牛头肉的,普遍文化程度不高,对孩子的教育也仅止于能完成作业。我曾经透过大门上的铁栅栏,看到穿着小军装,腰扎小皮带,头戴大盖帽的白小姐和一排小女生在大太阳下站军姿。那小腰板挺得笔直,后背都湿透了,油黑的小脸上汗水直往下淌。很奇怪平日娇滴滴的白小姐竟从来没叫过苦叫过累,十几天的军训硬是坚持下来了。白小姐的父母,我的二姐和二姐夫也和育才小学的许多家长一样,没表现出强烈的望女成风的愿望。那些年他们虽然也在下岗大潮中不能幸免,但二姐在原单位属于技术工人,在国营企业职工人人自危的年代唯有她没有恐慌,照样开起一爿缝纫小店维持一家人的生计。爱玩爱美食的一家人,假日里不是去周边景点游玩就是带着花蝴蝶一样的白小姐大街小巷穿梭,寻那一带好吃的饭馆。平日里好客的姐夫也总喜欢招一房子朋友,不管二姐多忙,也得腾出手来给他们炒下酒菜。她最拿手的菜是炒羊肚和炒鸽子。但凡那些年吃过她家炒羊肚和炒鸽子的朋友,无不认为哪是人间至味。就连那时老字号的伊斯兰饭店的大厨也来她家观摩学习过。可说来也怪,离开了那片空气中弥漫着烤包子烤馕香味儿的老城区的老房子,在单元楼房镶着大理石台面装着大排量油烟机的厨房里,却怎么也炒不出哪种烟熏火燎的氛围中麻辣鲜香勾人食欲的味道。
那时的南门老城区有一个很特别的景观:全市最高的建筑是离白小姐家不远临着大街的农行金穗大厦,而它的后面,却是一大片棚户区。人流中名牌服饰和袷袢混杂,奢华与破败同在,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九十年代后期,政府开始老城区改造。不知什么原因拆迁进度却非常缓慢,前后持续了好多年。本该搬走的人家还没完全迁离,拆了一半的房子,由于迟迟动不了工,又被在二道桥做生意的外地人修起住了进来。那些做工粗糙高矮不一,外墙刷成蓝色或黄色的房子,像一个随便捡了件艳俗的衣服套在身上的乞丐,鲜艳的色彩遮掩不住内里的寒酸。清晨,走过幽静的巷道,偶尔会碰到蒙着脸穿着黑色长袍去公共井台打水的年轻女人,也常常会从那些拆得七零八落的院墙的豁口处,看到敞着门的低矮的屋子里跪在地毯上虔诚地做礼拜的老年妇女,让人恍惚有置身域外的感觉。
二姐家也在拆迁之列,由于种种原因,回迁遥遥无期,在经过了八年的漫长等待之后才终于搬进了新居。可以说白小姐的学生时代一多半的时光是在狭小的过渡房里度过的。常常看到这样的景象:趴在茶几上边看电视边写作业的白小姐,表情随着剧情的变化或喜笑颜开,或紧张地眼睛一眨不眨,看得高兴还能站起来跟着跳一会儿。每到插播广告的时候,才是她开始写作业的时候。有时刚刚拿起笔,嘴角还挂着意犹未尽的笑容,那精彩的剧集又开始了,她又放下笔扣上书跟着笑呵呵了。即使已经搬进了新房,条件早已经不再艰苦,这种写作业的方式也一直被她沿用着。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天才的话,我相信非白小姐莫属。
以她没当过班干部,没受过什么特殊表彰的表现轻松考上重点中学的实验班已经很令人不可思议了,而高考时,没参加过任何形式补习的白小姐,竟以强悍的六百多分的成绩,被在京的某重点大学录取,毕业后留在了北京。
总认为白小姐的优秀纯属偶然,直到前段时间看了一篇关于儿童教育的文章:《母亲在这四点越懒,孩子未来越成功》,才发觉白小姐的母亲在每天的忙碌中,“集体无意识”地将“懒于接送,懒于陪读,懒于唠叨,懒于动手”发挥到了极致,尽管有时对白小姐的放任有点过头,但却给了她自由的天空,为她某一天的振翅高飞积蓄了足够的能量。
白小姐现任国内某门户网站执行总监。
她像老城区清真寺廊下花缸里生长着的一株石榴,承接着老城区空气中的嘈杂、喧嚣和烟尘,也吸纳了心灵世界的圣洁、清幽和纯净,就那么任性慵懒地在暖阳下舒展,任果实鲜艳饱满地悬挂在枝头。
前两天,我突然很想吃南门老城区的高粱面馕。趁着休息,坐上BRT直奔那个我生活过十多年的地方。
二姐退休了,她家也已经搬离了老城区。旧城改造让这里变得面目全非,多了整洁气派,少了鲜活温暖。巷口的学校还在,只是它好多年前就已更名为“XX市第七小学”了,参照它的方位,还能依稀记起这条老巷子曾经的模样。
那寒冷的冬天装在大铁盆里冒着热气的羊头肉和站在手推车旁穿着皮大衣的慈祥的维吾尔族老人,那提着篮子卖无花果卖杏干卖核桃的巴郎“百西块”“百西块”的叫卖声,那民族不同风俗各异却能和睦相处有着浓浓的人情味的大杂院,都随着白小姐蹒跚的童年远去了,也和白小姐独特的人生轨迹一样,难以复制。
转了一圈,我竟没找到卖高粱面馕的地方。
作者:俞建玲,吉木萨尔县人,现在乌市某物业公司工作。热爱文学,相信文字的力量,会让灵魂抵达任何一个你想抵达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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